2023年10月29日 星期日

 速寫王湘靈《葦叢中的風》

有時,生命或命運的經受,無論幸福與否,都可以是永不枯竭的泉源,像是藝術想要汲取意義的一口井。例如工作坊,當代藝術很常見的展務配置,或這個配置是屬於作品的,被安排為一種活動項目。

王湘靈進駐「慈廣社宅公共藝術」案的作品《葦叢中的風》 有一件錄像搭配環景音響的裝置,錄像的內容是工作坊學員的肢體活動與聲音訓練。然而,這不是常見的制式紀錄片,而是紀錄中提取她設想的感素:風與葦叢。這兩種元素幾乎是相伴而生,當然,有時風是從外面吹進來,穿行其間,但必然也會被擾亂,甚至如果風有覺素(percept),會察覺這個被自己擾動的蘆叢竟反過來擾亂其自身,像是被解體,分散成許許多多的擾流,最後昏頭轉向,分不清楚是它進去蘆叢裏,還是蘆叢生出了它:生風。

輕聲才能細語,微風才能生姿,一切過強的、霸氣的姿態總是會輕忽它物的存在,連自己的豐富、多樣、無法勝數的細微之我也都跟著陪葬,還會喪失了是他者喚生自己的豐饒。王湘靈的錄像是這種在聲音與動作上的感素粹取,人物的形象不是被再現的對象,所謂社區服務的政治性幾乎消融於影音如蘆叢裏的風,課程內容只有在展牆上可讀到。這當然構成問題:如果藝術是一個傳感器,它要將它提煉的感素傳給誰,分享給誰?事實上,據藝術家說,學員們是很高興,有收穫,她的影音作品跟工作坊的藝術服務沒有違和之處,甚至還感染到她們的內在,或是有被捕捉或反映到。有兩件攝影分別是模糊不清的人體與樹林生態,以及她從外面撿來幾顆石頭的擺設,每顆都有一條自然形成的白紋,暗示鎖入石塊裏的各種音頻線,整個配置似乎想指向前面說的內在。有一個設置頗為迷人,學員的感言文字是寫在五線譜的紙面上,被她輸出為透明的膠片,放在台桌上,在光照下,歧異的反光泛射於牆面,字句內容不甚清晰,須要拿起來放到面光板上才得以辨讀。反光在牆面上的模樣雖讓文字消失了,但兩相參照,反光與文字相互增益彼此額外的意蘊。假設這些膠片是巨幅的,大到須要觀者動用整個人的身軀與力量去搬移,放到某處以便閱讀,或是它們的反光面積的尺寸是大到足以盈滿整個壁面或室內空間,閱覽氛圍恐怕有一種令人難言的魅惑與情愫:莫問有言可了白,最是光照能究明。

社會實踐在藝術上並不總是人文學科的教本,至於身為外部的觀眾要如何接應她營造的感素,很弔詭的是要去跟那些學員接觸,這是關係美學的另一章或得要捕進去的夾頁。此頁要補述其中一節是,關係像巫事,工作坊的女巫,但不在於課程本身,現場裏的人物,而是在後製學上,她要提煉體驗,是課後的處方簽,將學員她們投向某種想像或精神層面,一種特別屬於王湘靈的感素分子所設下的結界,就像她有的樂器專業——吹笛,但從2015年開始,或2020年之後,是影音的吹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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