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27日 星期一

在口頭同意Aslög可以人身安全離開部落(Kattegat),但為何Lagertha仍要在她離別當下,背後一箭射死她?

因為這是人神交界處,口頭應允,即等於付諸行動,已答應讓她活,但這不表示肉身行動有許下同等承諾;Aslög得死,須要承受行動的另一種層面。在人神的交''''(régne),答應須有兩次,一是口頭,另是肉身作為,兩者可一致,也可不一致。口頭上要她死,也要殺死她,這是兩種死;口頭上要她活,且不殺她,這是兩種活;口頭上要她死,但不殺她,或相反如前述,都是一種活跟一種死的疊加,兩者可同時存在。

凡俗的常理在此無法派上用場,若這種交界意外地穿破目前時空,或能召喚這種異度時空的降臨,那反而須要做出一項保證,得要給''異常發生''(像是系統發出的警訊)得到解除,恢復常態,像是沒發生——像是(like/comme),是人在作品裏發生的存在模態(modality),而作品或文書,是第三種行動——這全然是人界,即使有薄靈域(limbo),那也是模擬的,或者服藥,陷入譫妄的囈語。這是關於''''(karma),並以阿岡本動用佛教用語,論證印歐語系思想的res(物、業與法)的那種說法,我們不能怪/但也只好怪Ragnar'''',讓AslögLagertha跟他結於共業之中。


2023年11月24日 星期五

 

關於〈口傳、元語言迷霧及其健忘症〉的後記(postscript

1.      關於此期策展學專輯「展覽健忘症」,首先,這個迷人的議題困擾我的是英文amnesia,甚至盤旋腦海裏的是柏拉圖的哲學詞彙。遺忘理型εἶδοςeîdos),或對它失憶,本身是怪異的思想,必須透過一連串的學科訓練與學習歷程才能喚回,使理型得以回訪與憶起帶有某種神祕主義的教派色彩。似乎是黑格爾的美學把amnesia給世俗化,藝術,少女捧果的水果——藝術作品的隱喻——是要讓人憶起事物源出的本源:是大自然,是事物的脈絡,也是絕對理念的所在,對藝術創作所憑藉的物質性進行最後的收回。所以,amnesia翻譯為失憶是顯然有理,但翻譯為華語的健忘或健忘症則顯得棘手,因為健忘是日常用語,不表示嚴重的病理問題,是短暫的心理現象,一經提醒便能復憶。或許,這是華語語境的問題,健忘的健字給忘記帶來正面的有趣涵義(valus),好像是說,忘掉,是有益於記憶能力的健康!Amnesia在華語翻譯上帶來的語意雙重性或正反涵義是我推進這個議題書寫的潛台詞。

2.      在羅蘭巴特的經典符號學裏,元語言是重要概念之一,我對它的理解是:任何陳述、行動或跟意指活動有關的論述,只要有它的生產,元語言就同時產生,是當一個系統的符號(sign)變成第二個系統的所指(signified)。元語言是一套關於如何陳述或如何做的技術語言,羅蘭巴特說它「必然是人造的」(forcément artificiel),且是在它那裏,我們要進行種種的檢視,甚至到最後關頭,要檢視的正是元語言本身。策展學被我視為這樣的一種語言操作,正是林宏璋談到的,一件藝術作品可以被各種策展論述所含括,毫無罣礙,出現在各種策展或雙年展或藝術家的個展裏。於是,在作品身上,元語言不單是陳述語句、作品被藝術家如何講的內部事件,也被指向作品是如何被策展的外部語言,是複數的語言,是複元的元語言。羅蘭巴特有一句語帶批判的話,又耐人尋味,雖是指文學,但其實也同樣指元語言:「它是面具,是那種以自己的手指頭指出自己的面具」(littérature et méta-littératureEssais Critique, 1964)。元語言一種迷霧的語言,正如面具裏面還有其他面具,隨著揭露而不斷顯現,是這個動作本身造成的再次覆蓋,形成意指瀰漫的命定效應。

3.      Tino Seghal的作品之所以有趣,在於他對檔案可視性的拒絕。首先,反檔案是辯證了當代藝術的檔案熱症,或是用來辨證的處方箋——辨證此詞來自漢醫用語,或許可指differentiation of symptoms and signs。關於Tino Seghal的作品流傳,我在文中指出口頭或口語傳述的難題、不易或難以預料或掌握,甚至出現某些意外的口述檔案,是非官方的,作者本人難以預測或干預——例如談到他的合作者(詮釋者)的私人口述或紀錄。但這一切都將不會是問題,畢竟口傳是容許敘事的變數,像是小時候一群人玩的口傳遊戲,一個人把話傳給下一位,結果跟原來的話有出入。這裏,我沒有意圖要重提德希達的原型書寫(arch-écriture),預設口語與文字書寫之分是它的一種衍異,是差異化的生產,兩者都具有這種書寫本身在劃分與命名時的痕跡操作。阿岡本那篇〈起源與遺忘〉讓我著迷,談到Segalen記載的傳奇故事主角泰里(Térii)這位行吟詩人,手握一束神奇的編織線,是守護祖先話語的口傳文化,像是呼應了德希達提出的原型書寫,且後者被雜染了符咒(charm)的語言色彩。因此,在我看來,不妨把德希達要追討的口傳有原型書寫這件事,猶如泰里手握的那個編織線,視為對口傳文化的肯認,像是把攻擊李維史托的矛頭逆轉為對他的捍衛,捍衛原住民部落的口傳將能有某種神靈式書寫的未來性。

4.      回到〈起源與遺忘〉,阿岡本提到Segalenimaginaires這本著作寫下「跟起源嘴對嘴」,正是「秘思作為無話語的語文」(la langue sans parole du mythe)與「文學作為無語言的話語」(la parole sans langage de la littérature)兩者完美、令人迷幻(halluciné)的匯合,也就是秘思與文學、語文與話語之兩組相印的重合。Segalen這個奇幻故事在阿岡本的註解與詮釋下,文中談到的話語,應以口頭來作解,跟羅蘭巴特的符號學術語顯然有某種差異。對此我援引Didi-Huberman2023其新著Brouillards de peines et de désirs. Faits d'affects, 1(慾望與痛苦的迷霧-諸感素紀事I)提到「歐洲文學的黎明起初僅是話語感素(affect)也只表現在它身上」。〈起源與遺忘〉此文雖不在英譯本裏Potentialities: Collected Essays in Philosophy),但出現在阿岡本的另一本著作Image et mémoire(1998)

5.      無論是〈起源與遺忘〉還是Tino Seghal的作品,在在讓我想到原住民的口傳文化,以及對原住民當代藝術被建置化的疑慮,特別是台灣近年來當代藝術的原住民熱(熱症)。這是需要審慎與細膩的討論,就我個人認識的一位葛瑪蘭族耆老翻譯聖經為例,族語的口語本身如何定奪正確羅馬拼音在部落內部就有不少的辯論,況且是根據英文版、希臘文或其他語言版本的翻譯更是有所爭辯,反而形成有趣的重新理解自身的口語語意!

6.      最後,口傳是一種文化抵抗,我想以這個玄想作結,如下:Tino Seghal對存留檔案的反對,以及他反對任何視覺形式的存檔,包括把展演的實施規則寫下來而成為檔案這件事,也就是說,作品只能口頭上的授予,例如典藏,且典藏是當下的事件或儀式,它的重演或在歷史上的流傳也只能口傳,至於參與者有何私人記載,或此等記載在日後變成可視的檔案(例如它被存放在某機構,可供人檢閱,是在檢閱下的視覺物等等)則是在他之外的模糊地帶。但Tino Seghal並沒有全然反對視覺、視覺形式或視覺物件,因為人活在今天這世界上,這是說不通的,包括書寫文字也是,是任何人的日常活動,或為其所包圍,譬如機場,到處都有指示性的文字,更何況看展演也是目視的,手語也須要看。那麼,藉由Tino Seghal對口傳的強調,除了讓人想到過往是口傳的原民文化,我幻想有著一種等同於口傳的書寫,但不是指手抄本,而是書寫本身就是口語在進行的當下隨時製造出來的視覺物,邊講邊消失,或講完旋即消失不見。我也設想這種書寫也可形成檔案,但這種檔案的內容在任何人眼下都會變化,隨時演變,像是浮水印是活現的,是會不斷幻化的活字版,包括若再看第二遍也會有所差異。或許,我們可用許家維在尊采藝術中心展出的錄像〈飛行器、霜毛蝠、逝者證言〉為例,三連幕的錄像作品,畫面的敘事是隨機組合,每個人在不同時段看到的會有些不一樣,但都是這部錄像要講的事。這是一種神靈書寫,但不想指過去,而是未來,遙遠的未來;那時,我們再也不需要現在所謂的文字,型態凝固的符號,所有一切的活動都是''活現的'',永遠都是活在當下的永恆流傳,是生命如實的流動或流逝。

2023/11/12 陳泰松

  岔生的光 —— 關於 Watan Tusi 《走光的身體》 “走光”往往是指一個人在公共場合不想顯露、或不經意露出衣物的內裡與某物,包括私密的肉身。以這個詞項定義這齣“說演式”的舞蹈很耐人尋味,大概是我所看過的原住民當代舞團最具觀念操作的演出了;它並不急於在美學形式上開拓...